——蓝色的乐神路德维格?凡?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 孙慕义
路德维格?凡?贝多芬,仅凭借这个名字,就给了我们现在这个病态的、浮躁的、两难的世界一记清脆的耳光。贝多芬的音乐,几乎是在复述天籁之音,英雄、历史、上帝、世界、人类,都在他的旋律中,化成他的无止境的、滔滔渲涌的音符的集合里,承载和透悟着他的孤独、狂热、暴怒与无助,他特有的痛苦与忧郁,逼迫他顽强地与命运抗争,用雄壮的交响乐企图扼住命运的喉咙。 这位一生桀骜不驯的音乐家,生命轨迹充满廻异,性格诡刺而孤寂,易于暴怒,轻于猜忌;热情阳光与阴郁晦暗相交织。贝多芬1770年12月16日生于德国波恩。父亲在他5岁时教他学习小提琴,9岁开始学习管风琴和钢琴。11岁那年,他的演奏能力已经震惊宫廷,足以替代宫廷风琴师,13岁的小小少年的贝多芬创作了第一部作品并且出版,在当地的剧院被聘为钢琴师。1787年去维也纳,为莫扎特演奏,1792年正式在奥地利居住学习与创作,积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和温柔恬静的多瑙河,给了他无限的激情和从未有过的对自然以及对人类历史的崇敬,还有他心目中的几乎使他疯狂的上帝,时而唤起他的灵感;他从海顿等人那儿习承了音乐的心灵结构风格,加入自身遗传的弗拉芒人的气质和酒神的基因,1815年,他完成了他第一部交响乐,而此时,他耳聋的征兆已经折磨他三年。1815年,兄弟卡斯帕死后,为争夺侄子卡尔的监护权,费尽周折,结果这个乖戾无度的人,不断给他频生事端,20岁就企图开枪自杀结束他自己的生命。贝多芬继承了父系与母系遗传的精神疾病家族历史,外祖母因精神分裂、广场恐怖症与酗酒城癖,经常醉卧街头,终于死于冰天野地;父亲对其进行法西斯式的鞭挞教育,每弹错一个音符,就会遭受毒打。父亲醉酒而死,家庭依然难以平静。 躁狂转为抑郁的过渡时日,也有相对的和缓与温馨。 “当秋叶飘零、枯萎——我的希望也与它们一样被摧毁了……即使是很大的勇气——这样的勇气常常在夏天美丽的日子里给予我灵感——也消失了——哦,上帝啊——再给我一天纯粹快乐的时光吧……不能?不——哦,那将太残酷了!” 1816年,不到50岁的贝多芬,健康每况愈下,冬天刚至,即患上永远陪伴他的支气管炎,长期卧床,并发慢性粘膜炎症,感染迁延不愈;1821年酒精性肝硬变并发黄疸症,1825年患严重的肠炎一蹶不振。 而正在很多人断言,贝多芬再也没有激情再也不能给我们以新的作品和荡气回肠的美妙绝伦的乐声和旋律时,我们这位大音乐家,正是带着这一切烦恼、痛苦和忧郁,投入新的创作之中,他除了创作和他内心涌动的曲调,没有任何可以医治他疾病的的良药,跳跃、挣扎、搏斗、憧憬与自由冥想,他用乐神的彩笔描绘生命的奇迹以及自然的功勋,他与上帝细语和交感,他述说他的和族人的平凡、软弱、孤独与苦难。酒精浇灌在诗意的心河之上,在维也纳森密的原始森林里,在莱茵河和多瑙河的涡流中,在作曲家的神经中枢和微循环集合处,在这位病人的梦魇和崇高的征服宇宙的自豪感中。大地苏醒了,冰雪融化了,百花盛开了……,英雄在呼喊声中,没有倒下,音源的谱号和犹然的琴声,还有那振聋发聩的合唱曲,与斯蒂芬教堂的悦耳的钟声一起送给上苍。 这个身材矮壮的人,有一个红褐色的面容和饱满突起的前额,长着一头浓黑又蓬松的头发,装配着一双深灰透出蓝色的眼睛,给人一种永远的、忘不掉的、庄严地、不可测度的神色;狮子般的鼻尖,扭曲的下巴使人联想到令人伤感的痛楚,他经常激动地抽搐面部的肌肉,鼓动着颈部的静脉,嘴角歪斜,像激怒的斗兽与人辩论,他吓走了无数倾慕并深爱着他的女性,她们接受不了他的反复无常以及放浪无羁的生活方式。以利奥诺?布朗宁、绮丽爱太?吉却娣、苔莱丝?德?勃朗斯威克-------终于都离开了他,他直至最后没有获得女性完整的爱,只有倾慕,那是一种沉重、痛苦又夹杂着青涩的爱恋,那种失落与无助,那种廖寞与酸楚,几乎把这位音乐巨人逼向死亡,他有时用音乐---用上帝告诉他的音符创作与组合,献给丢弃他的爱人,有时又怀有异常的愤激之情,宣泄自己的怨恨和失恋的伤痛。 1801年,31岁的贝多芬,充满爱情渴望和美丽的吉却娣敦促的爱,使他仿若闯入甜美温柔的幸福之乡;而经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燃满热血的爱恋旅程,由于世俗和社会地位的巨大悬殊,特别是轻浮、幼稚,又很会卖弄风情的绮丽爱太,无法理解贝多芬超脱凡尘的崇高,他那几乎源于天堂的旋律,只能引起她的厌烦与反感,在音乐与情欲之间的冲突绞杀之后,她选择了财富与权势,她与加仑堡公爵结了婚。这对贝多芬来说,是情感的沉雷和削顶的风暴。他的屈辱和内在的蚀入骨髓的痛苦,使他走向诀别尘世之路,他写下了海立根斯塔特遗嘱:向人类、向大自然、向上帝倾注他的深切的绝望和神经的战栗。《月光奏鸣曲》是爱的向往与复述,这首被他本人称为《幻想奏鸣曲》的作品,大胆改变传统奏鸣曲的写作方式,开始是舒缓的慢板,以克服自己的急躁和由于疾病带来的痛苦,决意探索生活的秘密、幻景和美丽的爱情,第二乐章的小快板表达了跳跃和爱的喜悦,第三乐章是奏鸣曲式的快板,升腾着荷尔蒙的动力,那种若隐若现的英雄和美女的轮回交织,压倒了由于耳聋给予他无边的苦痛;他对韦该勒医生和阿曼达牧师说:我要向我的命运挑战,但我又是上帝创造的最可怜的人。他以他的奏鸣曲驱赶他的不幸。第一乐章右手用均匀的三连音缓慢地奏出分解的三和弦,配以左手往返移动的低音,情绪低沉而压抑。第二乐章用一首小步舞曲作为简短的过渡和情绪转换,第三乐章开始情绪激越,全曲达到高潮,出现贝多芬特有的冲动和抗议的基调,紧张而热烈,主部自下而上发出连续快速音型,像一座巨峰,承载了音乐家的激荡无忌的心绪和狮子般愤怒的激情,裹夹着抑郁、忧伤,但并没有失去对生命、对健康的渴望。 医生与药品对于这位音乐哲人来说,其功效是十分有限的,他生活在他的音乐世界之中,他只能是这样或者用音乐思考与分析世界,他的痛苦源于精神和心底,他的周边的世俗的纷争、绞杀、搏击和吵闹,给予他的是一种愤激和怨恨;他几乎没有实现的爱。侄子卡尔的叛逆,与弟媳的争执;时而热情奔放,时而沉默抑郁;他的躁狂与自大、狂放与悲伤、淡漠与矛盾,使他的生活秩序极端紊乱;哮喘和鼻瘘管引发的头痛,有时全身战栗,肌肉紧缩,从17岁开始,到30岁患消化功能紊乱症,健康与之彻底远离。1817年冬天开始,感冒发热,初夏,又黄疸加身;1823年,眼痛使他躁狂魔力产生灵感,他在林间痴迷地四处漫游,因为失聪带来的声响的愿景,似乎夹着风声和鸟鸣,还有冰雹的对岩石的打击;从1817年之后,他只能用心去创作,他再也听不到任何类型的音乐了,而在最后十年中,他还是顽强地活着,生命的美丽和人类的希望支撑着他,他的想象与回忆,他对自然的理解,他对英雄的敬拜,对于上帝的威严的怀疑和不断燃烧起来的信念的火焰,使他勇敢地与命运抗争。太多的加顶五味酒使导致了肝功能衰竭,全身浮肿,他仍旧不听医生的劝告,他在酒精中寻找音乐和新的冲动;葡萄美酒是他的伙伴也是他的杀手,他敌视爱他的医生,但又怜悯和为之感动;特别是每当他迷恋起贵妇人又遭到无情拒绝后,他更加移情于他的酒、他的音乐。迪恩伯爵夫人几乎把他看做一头猛兽,这一切,都使他陷落入生命的底层。此刻,医学对于贝多芬来说,已经没有价值,只有随心所欲自由地创作,才可以排解他无边的痛苦;包括他肉身的疾病引发的疼痛。 生命不断产生、发育成长、衰亡,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无法改变,我们只能赞美和顺从;“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吾所谓文,必与道俱”;人类、命运、世界、自然、宇宙、上帝等就是他的音乐灵魂。由于金属加工业的发展,管乐器和铜管乐器的制造有了新的技术,乐器的声音和音域出现了新的突破,定音也更加可信,摘引天籁之声开始成为可能,欣喜如狂的贝多芬的作品开始更加宏大和响亮,更加复杂,交响乐使他的生命有了新的活水。他领导了这场伟大的音乐革命。 《热情》奏鸣曲的气势磅礴表达了人生的深刻悲剧性,它的冲突、它的顽强,缓解了他的内在的不稳定的心绪。第一乐章主部f小调一经出现,就顺序以下行和上行的分解和旋音型,像似阴暗的幽灵在徘徊,对生活本身提出质疑。副部主体和谐优美,坚定而自信。左手加入的“命运”的音型,相互衬托,行程紧张和愤怒的声音。第二乐章的变奏,一首端庄秀丽的和旋进行式曲调,贝多芬尽力去解读对生活的沉思,亲切美好的幻景以及对人的破解,完成于第三乐章强有力的切分音之后,力量无穷放大,势不可挡快速流动的音型和左手果断的节奏,犹如脱缰野马在光明的大道上奔驰,即将扑来的暴风骤雨,预示着辉煌的前程与胜利的黎明。 贝多芬对这个世界的希望与批判,用音乐来评价人类的历史,他极力使用自己的特有的历史哲学语汇,用自己的逻辑思考,反抗不平等的现实,追求共和的理想和道义的自由王国。九部交响乐已经成为全人类的财富。特别是三(英雄)、六(田园)、九(合唱);佐以第五(命运)——完整地构造成音乐哲学家的雄浑、诡奇、悲剧的一生。他把期盼寄托于法国大革命,从对于拿破仑的崇拜,到失望,再投入对1815年对反动《神圣同盟》的反抗,他又重新作为一名不屈的共和主义战士,擎起一面大旗,在疾风暴雨中狂奔。 第九交响乐创作于1819-1824年间,与第八交响乐整整相隔十年,他度过了生命的危机,如果没有贝多芬的《欢乐颂》,没有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我们人类和世界将暗淡失色。我们如何用音乐理解人类的命运,我们如何燃起对于生命的信念,我们如何能真正地进入这个充满冲突、压迫的社会,如何接受阳光、大地、森林,那温柔的春风,那美丽的河谷,蓝色多脑河,白色的阿尔卑斯山,斯蒂芬和科隆教堂的钟声------爱和自由,胜利与欢乐。 生理的感觉和理性的认知不可分割,人类自身积累的神经经历和内在体验,只要与文化观测、分析、评价相融就显示无限的动力,生命的原始冲动和自然的本源存在相一致,则能够征服宇宙自存的发展变化的任何阻碍因素,是肉体的人从精神的自救中实现一种空前的解放,这是作为科学或技艺的医学所无法完成的。乐声催出神经介质,奇妙地转为情感因素,和旋进行与生物电传递共同控制作曲家的创造;音乐首先是精神的,是由感觉的冲击转化为心理的震荡,收益为综合的、多元的、缓进的、内隐的迸发力,逐渐发散、传送、转化,驱赶凝滞、怠惰、僵固、干涸的生命之流,解放全部的被压抑的兴奋结与神经核,替代原始的人性的喷发和激射。 通过悲剧性的斗争,走向胜利和欢乐;第九交响乐汇集了贝多芬的对苦难的反叛和灵魂深处的希望,炽烈的热情和严肃的思考,痛苦与忧郁的逻辑集合,给予第一乐章快板的奏鸣和生命原始的向往。主部主题全然凝聚在d小调上,严峻而有力,主题动机在低沉压抑的气氛下由弦乐奏出,逐渐增强,最后成为排山倒海之势,经过一段抒情连接之后,在木管声部引出了如歌而悲凉的咏叹语言—降B大调副部主题,幸福的画面、向往的主题群、希望的色彩、涌动的情思,后以强烈的节奏结束了显示部。展开部是一种激战和意志的表述,葬礼般的进行曲风格,持续低音中,环绕着悲壮的不可屈服的主部主题,又以顽强的身姿挺立起来。第二乐章庞大的谐虐曲,明朗、振奋,用急速的快板和奥地利民族舞曲的曲式,去缓解巨大的历史张力以及人类的悲愤不平。中间的田园风,愉快、朴实、宁静。第三乐章,如歌的慢板,更为深刻的铭刻着哲理化的抒情和沉思的交错浮现,述说人为什么艰苦存在的原因和意义。第四乐章:急板,是变奏与回旋的自由式,器乐部分包括序奏、宣叙调;声乐部分是一首回旋变奏曲。乐章之末是整部交响乐的总结,寻求自由与欢乐的尾声;“斗争取得了胜利,欢乐战胜了苦难”,贝多芬一生到此,席勒的《欢乐颂》把全曲推向一个无限的高潮和无人能攀登的巅峰: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 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 你的力量能使人类重新团结在一起, 在你光辉的照耀之下, 一切人类成兄弟。“ 人们被征服了!1824年5月7日,第一次演出结束后,全场雷动,面向舞台的完全失聪的贝多芬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听不到自己的音乐,他听不到雷鸣般的掌声,他的心还沉迷在只有他自己才可以认知的“欢乐”颂歌之中,当他被有人簇拥掉转身时,看到海潮样澎湃的人群,他留下了幸福的眼泪,这足够偿付他一生为之奋斗的代价,足够救赎自己生命的不幸。 贝多芬以其神话般的创造为后世的人们留下了一座巨大的文化宝库,他是一座丰碑,他的疾病以及所造成的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酿就了了只有贝多芬才有的贝多芬之魂,海顿说,贝多芬的疾病在他的因缘中留下了烙印,他的躁狂与抑郁,他的酗酒与耳聋,他的周身发热和严重的喘息,使他无法离开音乐的平抑、解救和麻醉;离开音乐他就失去了希望和欢乐,就停止了生命。太阳—上帝,在他心中永恒地燃烧。 1826年12月1日,从格耐森道夫回来时乘坐敞篷车,因受到寒冷的袭击,肺部充血,6天后,出现消化不良与循环衰竭,全身水肿;三个月后,1827年3月26日,在一个大雪纷飞、又加以罕见的鸣雷与闪电的夜里,在与命运和疾病绞杀了一生的音乐国王,在挣扎中死去,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一位陌生的音乐家,安塞姆?胡登布兰纳尔看到他突然挣扎着伸出一只臂膀,指向远方,终末,这位不屈服的灵魂,没有一句遗言,沉落于近乎死寂的周遭,由这位不认识的安塞姆------一位不能完全理解、但又是他的崇拜者,给他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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