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海古卷直接证明了旧约内容自公元前2世纪左右已定型,基督徒如何导出死海古卷证明旧约内容是未曾变化的?
这里不谈新约。旧约并不是一个时期形成的,最早的是摩西五经,而摩西据考证生活年代约在前1350年左右。亚伯拉罕更早。大卫所罗门生活年代应该在公元前1000年前后。其后又经历战乱和被入侵,形成了《以赛亚书》等内容。以上内容与信仰无关,是经过考证的。
死海古卷中年代最早的在约前二三世纪,包含多数旧约内容。可以证明旧约自前2世纪后未受到改动。可是这个时间点据摩西时代已经有一千年了。
根据基督徒的说法,死海古卷的价值主要是证明那些预言耶稣的诞生的文字(如以赛亚书)是在耶稣之前就产生了,驳倒了所谓“基督徒篡改旧约以验证耶稣的诞生”的说法。那么另一个问题是,死海古卷的发现能间接证明其之前产生的内容(如摩西五经)是未曾变化的吗?如果能够,是根据什么逻辑链条?
或者简单地问:能够证明摩西时代的律法书的内容和死海古卷时期一样吗?如果不能,如何证明旧约的内容未曾变动?如果不能,一个内容变化过的经典如何保证其绝对的天启神圣性?
1947年的早春,一个绰号叫“狼” (edh-Dhib) 的贝都因牧羊人穆罕默德与好友结伴外出放牧。穆罕默德让羊群在在一个泥灰岩悬崖下方的土地上吃草。
发现死海古卷的洞窟
一只小羊发现悬崖上有个洞穴,就爬了进去。穆罕默德见状就朝洞里扔了一块石头,想把小羊吓出来,没想到却听到了器皿被打破的声音。穆罕默德心生好奇,爬进洞穴一探究竟。他发现自己打破了一个瓦罐,里面装着古老的羊皮书卷。
被发现的死海古卷
仔细搜寻一番过后,穆罕默德发现这是一个偌大且复杂的山洞,还有好几个装有羊皮卷的罐子。书卷上写着穆罕默德看不懂的文字,看起来应该是有点价值的古董,他就打算把它们卖给一个伯利恒的古董商。不过这位古董商十分了解贝都因人四处劫掠的前科,担心这些书卷是从犹太会堂偷来的,拒绝采购。
穆罕默德又找到一个伯利恒的鞋匠,鞋匠一看到书卷上的希伯来语 (也有少数亚兰语、纳巴泰方言、希腊语),便明白这份羊皮卷一定价值不菲,当即收购了。鞋匠还是担心这份羊皮卷是非法的,就委托朋友帮自己转手。伯利恒附近的一家叙利亚东正教教堂以相当于97美元的价格买走了其中4卷。
《华尔街日报》头版:出售四卷死海古卷
买走4卷古卷的叙利亚主教无法辨认经卷的全部文字,就邀请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考古学教授苏育尼克来帮忙解读和鉴定经卷。古卷上抄写着希伯来圣经,还有一些圣经之外的经卷,时代至少是公元前几十年,古卷考古学教授立即被这些惊世的经卷吸引住了,他听说巴勒斯坦的古董市场上还流通着几卷新出土的经卷,教授便都购买了下来。
教授首次购买这些书卷的时间正值联合国大会决议通过巴勒斯坦地区的分治方案,同意犹太人建立以色列国(1947年11月29日),而这些死海古卷成书的时间大概就是犹太人成立一个独立国家存在的时间——始于公元前141年的哈斯蒙尼王朝。这个巧合让犹太人们欢欣鼓舞,认为其中蕴含着巨大的象征意义。
出土死海古卷的昆兰遗址当时在外约旦王国的控制之下。不过买了前4卷书卷的叙利亚主教并不打算把书卷上交给外约旦,而是偷渡到黎巴嫩城市贝鲁特 (Beirut),想要卖出高价,并把所得受益奉献给自己的教会。
叙利亚主教从考古学教授那里得知古卷的价值,始终不满外界的出价,最后还是把数据按运到美国,放在华盛顿的国会图书馆,待价而沽。上世纪50时代十分流行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叙利亚主教也在《华尔街日报》上刊登了这么一则:“四卷死海古卷:可追溯到至少公元前200年的圣经手稿现在公开售卖…...”
华尔街日报上的死海古卷售卖广告,1954年6月1日
刊登这则广告到底是疯狂还是神来一笔,各方说法不一。总之,死海古卷因此吸引到了全世界的目光。
叙利亚主教曾经咨询过的那位苏育尼克教授,他的儿子当时为以色列政府工作,不过教授的儿子不敢直接去买,他怕叙利亚主教知道这是刚成立的以色列政府想买,一定会狮子大开口。
直到一个神秘的中间人出现了,他被委托以私人收藏家的名义购买古卷,四卷古卷以每个25万美元的价格成交。一位犹太慈善家赞助了大部分资金,后来成为了以色列死海古卷博物馆的董事之一。而后更多的古卷被挖掘出来,随着巴以局势动荡,大部分古卷都落入了以色列政府之手。
古卷出世后,世人的目光很快转向了挖掘出古卷的古代遗址——基伯·昆兰 (Khirbet Qumran)。
先别急,在前往昆兰探秘之前,我们必须先了解《圣经》到底是什么。
圣经是一本书?
在很多人眼里,《圣经》就是酒店床头的一本书。但事实上,我们常见的只是英文圣经,而且只是英文圣经的其中一个版本。
如今全世界发行量最大、阅读人数最多的两个英文圣经版本是:新国际版 (New International Version, 简称NIV)、詹姆士王译本 (King James Version,缩写为 KJV,又称钦定版圣经)。这两个版本的市场份额加起来超过70%。此外还有以意译为主、直译较少的的 The Living Bible,也受到不少信徒的欢迎。
但是以上这些版本都还是现代英文版的圣经,从圣经最初的手稿到现代英文版圣经,其中的过程简直复杂到让人疯狂。让我们分别来了解一下旧约和新约部分都是何时开始成书的。
《旧约》的作者包括犹太先知、神职人员,甚至也有可能包括摩西、大卫、所罗门写下的诫命、历史和诗歌智慧集。旧约中最早写成的部分是《士师记》第5章中的诗歌,大概写于公元前11世纪到前10世纪,最晚写成的经卷《但以理书》大概出自公元前2世纪的犹太“铁锤”马卡比家族时期(哈斯蒙尼王朝)。
不同教派的旧约卷数有所不同
《希伯来圣经》:妥拉(摩西五经)5卷,先知书 8卷,圣录 11卷,共24卷
《新教旧约》39卷
《新约》是耶稣的门徒和徒孙在耶稣死后几十年才开始动笔写的,包括福音书、使徒行传、保罗书信和大公书信、启示录。根据考古证据,最早的保罗书信写于公元50年左右,其余大部分卷籍也都确定完成在公元1世纪结束前,最晚写成的《彼得后书》(伪经)成书于公元2世纪中期之前。基督教内不同教派的新约均是27卷。
耶稣的两位门徒和两位徒孙写下了四卷福音书,四人分别将耶稣的生平故事叙述了一遍,有互相借鉴和内容冲突的情况;使徒行传记载了耶稣死后使徒们传道和殉道的故事;保罗书信是使徒保罗写给各地教会的书信,回答了许多有关基督教教义的疑问,大公书信则没有特定的收信对象,可能打算写给所有信徒看;启示录可能是耶稣的门徒约翰所写,记载了末日预警和最终审判。
《新约》27卷
新旧约两部书的形成时期跨度相当长 (公元前11世纪到公元2世纪),覆盖了荷马、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凯撒、西塞罗的创作生涯,也见证了亚述帝国和波斯帝国的兴衰、亚历山大的东征和罗马的崛起和耶路撒冷圣殿的毁灭。
在这些作者写完后,他们的卷宗只是零零散散的分布各处,并没有一个机构或是团体出来说哪些特定卷宗的集合叫做圣经或是旧约、新约,不同的会堂、教堂里可能都摆着庞杂又不尽相同的经书。圣经是如何从各式各样的圣经变成教派内基本统一的圣经的呢?
圣经的正典化
希伯来圣经的正典化过程直到1947年死海古卷出土才被人们所了解。
公元70年,耶路撒冷的犹太第二圣殿被毁,以圣殿为核心的犹太信仰岌岌可危。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一批伟大的犹太神学家决定将一些优秀的宗教作品选入“教材”——这就是圣经的正典化。只有正典化才能增强圣书和宗教组织的权威性,巩固信仰。
犹太拉比贤哲们确定了希伯来圣经的筛选标准,他们认为先知玛拉基是最后一个领受上帝预言的先知,所以任何晚于玛拉基 (公元前450年) 的先知书都遭到摒除,他们又决定将公元前5到前4世纪间写成的《以斯拉记》作为圣经中最晚的一部书,并对之前的各种犹太神学著作进行了严格的筛选,在公元90年到100年之间 (存在争议) 完成了对《旧约》所有正典的确认。
新约的正典化过程则更为复杂。
最早的基督徒很多都是犹太人,他们使用着原本为流散的犹太人所翻译的《七十士译本》 (Septuagint,或简写为罗马数字“LXX”) ——希腊语希伯来圣经,与此同时,这个新兴的宗教也在产生自己的宗教著作。公元2世纪,“新约”这个名字正式出现,他们认为上帝与犹太人立下的约定已经过去,是“旧约”,耶稣的出现代表上帝与基督徒的“新约”开始了。
早期的基督教会已经在用着一套基本成型的希腊语新约经书——《穆拉多利残篇》是现存最早的新约书卷目录,大概产生在公元2世纪晚期到公元4世纪之间,里面包含了四福音书和保罗书信这些从未被任何版本圣经排除的书卷,也包含了一些如今认为的伪经。
直到耶稣去世200年后,圣经正典仍未完全确定。公元350年左右写成的《西奈抄本》是现存最早的新约手抄本,它与《穆拉多利残篇》的书卷选择有所出入,里面没有收录一些现在圣经中被学者质疑是出自后人之手的段落,但收录了两部如今并不存在于圣经正典中的经书。如今藏于梵蒂冈教廷的《梵蒂冈抄本》与《西奈抄本》出于同一时期,品质极高,在《西奈抄本》出土前全世界无一抄本可以与它媲美。
公元397年的一次罗马天主教大会——迦太基会议上 (迦太基位于北非,这份会议的摘要叫做“非洲教会法典”),因为“君士坦丁大帝需要50本圣经”,会议发布了圣经正典目录 “Canon 24”,初步定下了一些该被称为“圣典”的经书,非“圣典”经书将不能在教会中使用。
经各方争论,在公元419年的第三次迦太基会议上,27卷新约被正式确定下来。后来新教将一些七十士译本中的经卷摒弃,天主教和东正教依然保留,并包含了一些其他次经,各派别内部的正典未再变动。
在耶稣死后的三百多年间,各方人士分别挑选自己心目中的圣经正典,为其辩护并发生争执。然而时至今日,还有不少人认为《圣经》是完完全全由“受启示的人”撰写的“神的话语”。
自我矛盾的圣经?
圣经的成书过程中除了正典化纷争外还遇到了其他问题。圣经的编纂者们忠于各类流传的文本和口头传说,一边创作一边修订,才写成了那些珍贵的经卷。在近代印刷术普及之前,圣经靠誊写手抄本来流传。但这就会存在一个问题:这些反复誊写而后流传至今的文本,它们的准确性如何?
《圣经·旧约》的第一篇是《创世纪》。其中第1章描写上帝在前六天创造了世界,第七天休息,其中男人女人同时被创造。然而第2章第四节,却讲了另一个不同创世故事,上帝不再按天创造世界,并且男人先被创造,而后才创造出了女人。这两章中的上帝还有着不同的名字 (Elohim 和 YHWH)。什么?圣经也有自相矛盾?确实如此,在现代圣经的首篇中就存在着对一个事件有两个矛盾叙述的情况。
不过这种情况并不罕见,仅仅在《摩西五经》 (圣经旧约的前五篇) 里,前后文对同一件事件的叙述不同甚至矛盾的情况就出现了至少六次,包括:大洪水、亚伯拉罕迁徙、上帝与亚伯拉罕立约、吗哪与鹌鹑的情节前后矛盾,以及十诫的条文、禁食某些动物的规章前后冲突;还有不少用词问题,比如立约之山的名字出现了前后不同。
学术界的基本共识是,在圣经被编纂的时候民间流传着好几个难以取舍的版本,因而都被选入了圣经。不过这并未影响信徒们的信仰,信徒们认为,不同的编纂者都从上帝那里得到灵感,即使他们在经书里对同一件事的叙述不同。当然,这或许对于那些被正典化过程除在外的书目作者有所不公。
错版圣经:售价$89500
1450年左右出现的古腾堡圣经,是西方金属活字印刷术发明之后的第一本重要的印刷书籍。随着印刷术的普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印刷版圣经。
纽约公共图书馆收藏的一本古腾堡圣经
但是印刷总有错误,早期印刷厂也是良莠不齐,漫长的历史中,人们见识过不少拙劣到难以言喻的圣经版本,他们因为印刷错误或是翻译错误有了著名的外号。
印刷工《圣经》 (Printer's Bible):出版商将诗篇 (119:161) 中的 Princes 排印成了 Printers,产生了一个非常适合出版商的句子:“印刷工 (Printers) 无故地逼迫我。”
邪恶《圣经》(Wicked Bible):1631年,伦敦皇家印刷院的两名印刷工把摩西十诫的第七条印成:“你可以犯奸淫”。这个错误被发现后,英格兰国王和坎特伯雷大主教十分震怒,大多数邪恶圣经副本被召回焚毁。2008年,一本现存的邪恶圣经在网上出售,售价$89500。
Wicked Bible
如果就连每一次的排版转印都可能出现疏漏,更别提手抄本时代的编纂誊写了。因此人们渴望挖掘到尽可能早的圣经抄本,以确认自己手中所捧的经书是否足够接近“上帝的原话”。
刚才讲到最早的新约书卷目录《穆拉多利残篇》和现存最早的新旧约手抄本《西奈抄本》、品质极高的新旧约抄本《梵蒂冈抄本》共同让人们意识到新约漫长成书过程中的各方争夺与制衡。不过直到上个世纪前,都没有出土比这些新旧约抄本更早的希伯来圣经抄本,导致人们对于旧约的成书过程不甚了解。
死海古卷和昆兰地区的其他经卷出土后,人们才渐渐明白希伯来圣经的正典化过程原来和过去想的完全不同:直到耶稣死后,犹太人的宗教里还没有“正典”,他们并不知道哪些书籍更权威、更神圣。
原来我们只是知道,耶路撒冷旧城的遗迹层层叠叠,原来圣经也是层叠累积的啊,从公元前1500年的原始手稿到King James版本,再到如今的现代英文版本,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编调整和修改。
圣经的历史
但是无论如何,圣经的编纂有一个还算清晰的历史,直到死海古卷和其他最新发现的手稿重见天日,这些手稿从半路杀出来,对原本自成体系的圣经体系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就好像你昨天还在读新出版的《孙子兵法》,结果新闻里说刚刚在一个新挖掘的墓穴里发现了一个更早的版本,你读的版本可能要被改写!
我正在「Roger的壮游学院」和朋友们讨论有趣的话题,你一起来吧?
昆兰的宝藏
昆兰考古遗址位于约旦河西岸,死海西北的一处高原之上,如今是以色列昆兰国家公园的一部分,这里遍布着藏有古卷的洞穴。
昆兰遗址附近的死海景观
发现古卷的洞穴之一
在发现第一卷古卷后的十多年间,人们在总共11个洞穴中挖掘出了大量装有古卷的瓦罐,共找到四万个书卷或残篇。2017年2月,考古学家宣布发现了第12座洞穴。
发现死海古卷的前11座洞穴
死海古卷是目前世界上现存第二古老的圣经抄本。第一古老的圣经抄本是在伯利恒到耶路撒冷的古道上 (Ketef Hinnom) 发现的银质古卷 (Silver Scrolls),不过银色古卷只有两小片 (KH1: 2.7cm*9.7cm,KH2: 1.1cm*3.9cm),上面只有不连贯的几十个词,记载着希伯来圣经内容,其考古价值远不及内容丰富、质量上乘的死海古卷。
银质古卷,circa 650 - 587 BCE,以色列博物馆
死海古卷中一卷完整的《以赛亚书》
发现死海古卷有多轰动?可以说让犹太人出了一口恶气。
希腊语的基督教圣经最早的文本是公元4世纪的希腊语西奈抄本和梵蒂冈抄本,并且还包含新约的内容,犹太人要找存世最早的旧约还必须去读希腊语......
在死海古卷被发现之前,犹太人拥有的最早的希伯来语圣经抄本是公元10世纪的阿勒颇抄本 (Aleppo Codex),它使用马索拉文本作为解释希伯来语的音标,比最早的希腊语圣经晚了整整600年。
犹太教是基督教的“爸爸”,却没有一件早于基督教的圣经文本,是不是很可笑?直到牧羊人的一颗石子,打破了死海古卷的罐子,最早写于公元前2世纪的死海古卷把希伯来语圣经的考古记录向前推进了一千年。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犹太教一直自称是基督教的爸爸,但是空口无凭,直到找到了丢失已久的户口本......
已发掘出的死海古卷包含除了《以斯帖记》之外,《希伯来圣经》的全部内容。此外还有一些已经得到天主教承认,但被新教视为外典的旧约经卷,以及一些不属于圣经的文献。并且也包含一些非希伯来语的经文内容。
死海古卷中部分内容与现在通行的希伯来圣经 (包括马索拉文本标注) 内容基本完全相同,它印证了这些相同内容的权威性。同时古卷包含数种语言,文本变化多端,它与现行希伯来圣经在内容上、拼法和用词上用很多不同之处,这提供了极大的考古价值。
在这之前,学界现代圣经文本仅仅从三大主要的版本类别发展而来,包括马索拉文本标注的希伯来语版本 (Masoretic text of the Hebrew original)、希腊语七十士译本 (Septuagint, 或写为罗马数字“LXX”)、撒玛利亚五经 (Samaritan Pentateuch),而死海古卷的发现让学者们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
在公元1世纪希伯来圣经正典化之前,犹太人手中的圣经版本众多,彼此之间差异也不小。(The Oxford Companion to Archaeology)
如此珍贵的死海古卷是谁书写的?挖掘出的死海古卷的考古学家们很快提出了一个假设,大多数学者至今也相信这个说法:公元前2世纪,犹太教中的一个虔诚而又保守的派别艾赛尼派 (Essenes),由于难以忍受耶路撒冷犹太祭司的腐化堕落 (利用圣殿做生意),以及希腊化对犹太信仰的侵蚀,决定离群索居,将自己放逐到了死海旁的犹地亚沙漠中。
艾赛尼派在昆兰过起了自给自足的修道生活,他们的生活区域内有放经卷的图书馆、抄写经卷的文书房、墨水池、厨房、礼堂、陶匠的窑房。从墓地挖出来的骸骨显示,核心区域只有40岁左右的男性,少数几名女性和儿童只埋葬在扩展区。或许艾赛尼派的地盘上女人很少,他们的大部分生活只关乎信仰。
昆兰遗址
死海古卷上记载在公元前就已经出现过一个类似于耶稣的弥赛亚,他受膏为王后杀死了敌人,而后他有可能像耶稣一样被害死了 (对这个弥赛亚结局的解读史学界还有争议)。
这也正是死海古卷之所以受人关注的原因——如果它提到了另一个弥赛亚,虽说不会击溃基督教信仰?超过二十亿的基督徒将如何看待这些卷轴?
死海古卷是谁的?
古卷刚挖掘出来后,来自世界各处的跨教派学者组成了考古团队。不过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团队中的一名考古学家——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学者 John Allegro 开始怀疑团队里存在着天主教阴谋,因为三名天主教徒队员被分配到的经卷越来越多。
John Allegro 是最早接触古卷的核心编辑之一,但他很快遭到了排挤,无法接触到尚未出版的古卷。他对朋友说:“我敢说,如果古卷中真的出现什么影响罗马天主教教义的发现,这个世界永远也见不到。”
是否真的有天主教的阴谋?我们不得而知。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越来越多的古卷内容被公诸于世,总部位于美国华盛顿特区的圣经考古学会致力于把死海古卷从一小撮学者的控制中解放出来,让更多的读者得以一览古卷真相。
学者正在修复死海古卷
不过除了宗教和学术外,拉扯古卷的还有政治力量。从政治上说,这份古卷按照国际法则属于以色列无疑;以从文化上,古卷首先属于犹太民族,而后才属于全人类。以色列当局也确实想从死海古卷中捞取一些政治资本。
以色列在1997年7月20日的举办了死海古卷发现50周年庆典,世界各地的犹太教、基督教和其他学者们被邀请到耶路撒冷参加这次盛大的集会。
时任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现任以色列总理,那是他的第一个任期1996-1999),以及耶路撒冷前市长、以色列博物馆馆长主持了庆典的开幕式,当他们提到死海古卷“对于耶路撒冷十分重要”时,台下的专家们发除此起彼伏的窃笑——可别忘了,创作死海古卷的艾赛尼派是被耶路撒冷的主流犹太教派挤走的边缘群体,正如当初的耶稣和他的信徒一样。
如果“耶路撒冷”在犹太教中代表着依存于圣殿的“正统”派别,而死海古卷则和基督教一样代表着曾经的“异端”。
正是因为古卷的历史太过久远,犹太教、基督教的派别众多、历史又过于纷杂,除了以色列外,如今插手古卷的各方势力均有话说,尤其是基督教。
公元前2世纪的古董,全世界各地的不少文明都有,为何死海古卷如此轰动?正是因为基督教文化已经扎根于西方文明,而且现如今世界上有20亿基督徒。正是因为死海古卷有可能影响基督教教义,它才能引起如此巨大的轰动效应。所以基督教必然会对死海古卷的考古进程和政治影响有所干预。
在出土后的数十年间,死海古卷牵扯了各方力量的干涉和争夺,它早已超越自身的考古意义,成为一个集宗教、政治、历史、学术、法律、文化为一身的文化符号,而它本身依然充满着谜团,就在2017年初,一个新的藏有死海古卷的山洞在昆兰被发现。
基本全部的死海古卷都藏于以色列博物馆中的圣书之龛 (Shrine of the Book)。一小部分部分古卷在东耶路撒冷的洛克菲勒博物馆。还有一些小碎片保存在巴黎国家图书馆和世界各地的私人收藏家手中,比如加拿大有一片邮票大小的 McGill 残片。
圣书之龛建于1965年,其外形建筑以死海古卷被发现时的瓶盖为原型,将古卷的真迹放在“瓶子”的地下。圣书之龛的三分之二都在地下,白色圆顶在水池中反射著光,旁边则有一座黑色玄武岩墙。
水池中的圣书之龛白顶
左边是圣书之龛的白顶,右边是黑色玄武岩墙
黑白对比的设计灵感来自于死海古卷中的“光明之子对抗黑暗之子的战争”卷轴 (The War Scroll,挖掘于昆兰遗址1号洞穴),艾赛尼派在这一卷里天马行空的想象出一场神话般的上古大战。圣书之龛的白色圆顶象征了光明之子,黑色石墙则象征黑暗之子。
圣书之龛的内部设计试图还原这些卷轴被发现时的环境,还展示了写下这些古卷的艾塞尼派在昆兰生活的情形。
展馆中心放置以赛亚书的展柜
由于死海古卷十分脆弱易碎,要将卷轴全部在一个连续平面上展示是不可能的,于是圣书之龛使用了一个循环系统,不同卷宗被轮流放在展柜中展示。一个卷轴被展示了3到6个月后,就会从展示柜移到一个特别的储存空间里休养。
如今圣书之龛的展柜中除了最早发现、最为完整的《以赛亚书》被摹本替代外,其它200多卷死海古卷均是原本。此外圣书之龛还藏有刚才我们提到的第二古老的希伯来语圣经抄本《阿勒颇抄本》。
虚构的力量
有多少无神论者真的关心古代圣经?他们都是被牧羊人在山洞里发现宝贝的故事所吸引。
我们人类就是热爱故事,从小喜欢听故事、读小说,故事讲得最好的电影也最受欢迎。
圣经故事也许是被讲述最多的故事,被无数艺术家在画布上和教堂的墙壁上讲了无数遍。米开朗基罗在西斯廷礼拜堂的天顶上画满了旧约的故事,达芬奇最著名的壁画也是《最后的晚餐》。
你可能要说了,现代艺术家都不画圣经故事啦——没错,但是我们开始更热衷于讲艺术家自己的故事,梵高的传奇人生,高更的离经叛道。
波洛克正在作画
波洛克的艺术有多少人是真心热爱的?我看没多少,大多数人知道波洛克都是因为一个“故事”。1973年,澳大利亚国家画廊花费130万美元购买了一幅波洛克的作品,这在当时创下了当代艺术品的价格纪录 —— 一个艺术家拿着往铺在地上的画布上乱撒颜料,就能卖几百万美元?我为啥不行?这就是虚构的力量。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判断一对夫妻未来离婚的可能性,你认为什么是好的判断指标?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还是信仰一致?不,以上这些都不是好办法,你只需要让他们分别讲述两个人相爱的故事。
根据一项调查的结果,那些能够共同讲述他们之间浪漫爱情故事的夫妻最不容易离婚。这个爱情故事越精彩越惊奇,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就越稳固,哪怕故事本身已经被加入了许多虚构或者夸张的成分。虚构的故事却支配着现实,这就是虚构的力量。
宗教对于信徒来讲,意味着信仰,但对人类整体来说,意味着连接。圣经的故事连接24亿人。当犹太人在哭墙,基督徒在圣墓,穆斯林在圣石原顶和阿克萨清真寺,密密麻麻的人群,我们能看到的是连接,是通过希伯来圣经、基督教圣经和古兰经连接起来的人类社群。伊斯兰教也把犹太人和基督徒归为“有经者”,因为他们也有许多相同的先知。
人类历史上有众多讲故事的高手,他们中的最强者影响了我们几千年。虚构的故事之间也经常爆发战争,胜者为王,夺走败者曾经的追随者。
希罗多德和司马迁都是讲故事的顶尖高手,拥有惊人的理性和超前的历史观。他们不单记录历史事件,还能分析政治、社会和经济的因素,解读人类历史的规律。
希罗多德塑像
犹太人的故事则没有这么客观,希伯来圣经教导人们以自我为中心——大干旱来了,是因为自己犯了神诫;波斯人入侵,是因为祭祀偷了懒;波斯人打败古巴比伦人,解放了犹太人,是因为上帝听到了他们的祷告,赐予他们恩典。
当希罗多德的故事遇到了犹太人的故事,结果如何?短期来看,希腊人征服了犹太人,但长远来看,希罗多德败给了犹太人的故事。
欧洲人中的大部分都开始相信一个全知全能的上帝,希腊人也最终采用了犹太人的历史观,奉读犹太人写就的圣经。罗马人迫害基督徒,结果每一次迫害都被写进了基督徒共同的殉教故事,最终基督徒的故事打败了罗马众神的故事。
也许我们根本不关心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我们只希望拥有一个共同的故事。故事有事比事实更重要。
死海古卷本身,就是一个精彩至极的故事。◎
*古卷的发现过程有好几个版本,细节上有出入,本文开头的故事是其中一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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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罗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