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卢海娟
来源:《东北的土灶》
大概是每逢惊蛰吧,春草发芽,小虫子们从寒冷中醒来,疾病和细菌们也便猖獗起来,老天爷开始动用他优胜劣汰的法则了。
身体差的,有宿病的人此时往往被揪了病根,犯了老病;残喘了一冬的老人又过了一场苦寒,可是却经不起一场倒春寒,春草发芽就是老人的一道“坎儿”。
小孩子衣服的肩膀上被细心的母亲缝上了小小的红布条,据说这样可以预防“出疹子”。
在乡下,麻疹是孩子们最易感染的急性传染病,由于当初乡下除了赤脚医生之外根本没有医生和医疗设施,所以天花和麻疹这类疾病足以要了那些体格孱弱的孩子的命。
现在想来,红布条就是一面旗帜,母亲把它缝在孩子的肩膀上,就是在向老天爷宣战:我的孩子足够强壮,一定能通过自身战胜疾病,勇敢地挺过这场流行病。
事实上,孩子们真的是靠自身的免疫系统在与疾病抗争,大多数孩子取得了胜利,更加坚强而又健壮地活下去,太过孱弱的,则被淘汰出局。
红布条除了被缝在孩子的衣服上之外,每年春天,李子树和沙果树也要绑上红布条,葡萄藤也要系上两根。
鲜艳的红布条让树们精神飒爽,抽枝发芽开花结果。等到了秋天,一世的繁华落尽,红布条也便苍白黯淡了,失去了生命的颜色。
说来也怪,倘若哪一株树被红布条遗忘了,它往往会恹恹地,有时是大部分树杈,有时是整株树,就那样留在了冬天的梦里不肯醒来,直到慢慢死掉。
红绳和红线都是稀罕物,不是谁家都有的。红绳大多是指红毛线绳,是姑娘们用来扎辫子的。
麻花辫的辫梢要是能扎上一根长长的红头绳,在当初是很时尚的。红线的医疗作用就更大了,倘若手指生了疔疮,一定要在指根系上一根红线,以此阻挡病毒向全身转移。
再就是被蛇或是蜘蛛之类的毒物咬伤,也一定要在适当的位置绑上红线。有了红线的把守,毒气就会退避三舍。那时,红线的作用真的很灵验,人们对此深信不疑。其实,人们就是用那份单纯的信心征服了许多疾病,打败了各种细菌。
白布和黑布则是民间的另一味药。
还记得母亲珍藏已久的一个用来治疗头痛的秘方,秘方由七味药组成,母亲很郑重地说,其中的一味药便是黑布——当初的布当然都是纯棉的了,把另外六味药捣碎拌匀,分摊在三块直径为1.5厘米的圆形黑布上,晚上睡觉前把它们贴在脑门和太阳穴上,固定好,早晨起来时除下,就可以保证三五年内不再头痛。
只是,这味被母亲称为“扣药”的药方很是霸道,用过之后额头上往往会起一些小水泡,所以这药是不轻易给小孩子用的,只有症状严重的大人用过一夜之后,那三块黑布再被母亲濡湿,然后才会给年轻人用。即使这样,也会收到较好的效果。
小孩子出牙时,牙床上有时会起水泡,老人说那叫“马牙子”,用黑布蘸了白糖在孩子的牙床上轻轻按摩,就可治好这种病。
白布则是治疗带状疱疹——我们称之为“蛇蛋疮”的一味良药。
带状疱疹又叫缠腰龙,一种很痛苦很可怕的病。它往往生在柔软细嫩的皮肤上,比如腰腹部、脖子等。忽然之间就冒出一串水泡来,晶莹、透明,却又不会撑破皮肤。
患者只感到火烧火燎地胀痛,敷不得又碰不得,疼得心烦意乱。水泡们却不管这些,一路曼延下去,蜿蜒辗转地沿着腰腹或是脖颈一路走去。
最可怕的就是它们绕了一圈之后首尾相接,倘若水泡们胜利会师,这人也便如被蛇缠住了一样,患处越收越紧,那可真是苦不堪言。
因为是在皮肤表面,打针吃药都很难奏效,好在母亲对此仍有绝招:选一块干净的白布,拿出她保存已久的几枚铜制的子弹壳,又从灶下扒出一盆炭火来。
把子弹壳烤热,把白布敷在水泡上,让炽热的子弹壳在白布上滚动,一边滚动,一边念着咒语:
“蛇蛋蛇蛋,遇铜就散;蛇子蛇子,遇铜就死。”
这一招还真灵验,重复了三五次后,多严重的胞疹也都销声匿迹了。
黄色的布就越发神秘了,那可不是寻常百姓用得起的药,那是“高人”用来写“符咒”的。当然,有的“高人”也会用红布。
布的尺寸因人而异,大多需要一个神秘而又有说道的数字。“高人”说出患者的可怕病因,比如冤孽债、鬼缠身之类,然后用香灰或是燃着的香在布上“奋笔疾书”,写下谁也不认识的文字,然后烧成灰,让患者用水冲服,这中方法民间叫做“画符”。如今已没有人相信这种方法可以治好病了。
在记忆深处,在遥远的民间,在缺医少药的贫瘠时代,一根红绳,一块红布条往往都会成为最为灵验的药,它们最大的功效,就是可以治愈纯朴的劳动人民的简单心病。
作者
@卢海娟,曾用笔名绿蚁。2009年开始散文随笔创作,因文字优美,内容隽永,深受报刊杂志喜爱。代表作《像孩子那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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