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简单的《极简医学史》

万旭

东南大学医学人文学系

也许是因为流行的缘故，亦或是当代人太忙，无暇读书，所以书名都喜欢冠以“极简”的名号。但此书的英文名字实为Blood And Guts——A Short History of Medicine，主标题一语双关既有血腥之意又暗指精力蓬勃，不难发现这是医学发展中的两面。本书的作者，罗伊·波特（Roy Porter，1946-2002）是当代著名的医史学家，毕业于剑桥大学，之后担任惠康医学史研究所（Wellcome Institute for the History of Medicine）主任，著述颇丰。

波特，首先从宏观的视角沿着历史的脉络叙述了人类的疾病。正如修昔底德的记录，公元前430年的大疫，席卷了雅典，也许这是辉煌的雅典文明之所以衰弱的主要原因。同样的历史还在不断书写，安东尼瘟疫（大概是天花）一样灭亡了罗马。而公元540年的查士丁尼大疫自埃及而君士坦丁堡，消灭了地中海东岸人口的四分之一。及至1346年，为我们所熟识的黑死病肆虐欧洲，同样的四分之一人口罹难。当然疾病，尤其是大规模传染性疾病的周期性发作，既有病原体的作用，也有社会与文化的因素。1521年，科尔特斯带领300人征服了阿兹特克，包括国王蒙特祖玛在内的15万人死亡，很明显这一切都归功于天花。当然，新大陆也有礼物奉还，梅毒的回归给旧大陆带来了致命一击。接着还有斑疹伤寒、霍乱、流感、艾滋、埃博拉、拉萨热、马堡热……

面对恐怖的疾病，人类如何应对？古老的文明逐步产生了多种多样的治疗者，这些人身份迥异，可能是巫师、草药师、产婆、正骨者、祭司、萨满等等。直至希波克拉底，方才有了世俗的医师，不再借助于神力，而将人类的健康归因于自身与自然。近2000年的发展，医师队伍逐渐壮大，成为拯救人类的主要力量，其分科日趋细致，功用更臻化境！但技术驱动的医师群体，也更加阶层化，按照波特的描述，即“医学质量向上提升后，主观感受却向下沉沦”。近代科学医学兴起后，医师受尊崇的地位却逐步下滑。替代医学、“非正规医学”在上个世纪60年代恢复了活力，顺势疗法、水疗法、整骨疗法此起彼伏。不难发现，其指向均为崇拜自然、强调精神，给予病人整全的人格及尊严。

进而，波特论述了身体。他认为，每个社群的医疗观都由文化对身体的态度与价值支撑。从希罗菲勒斯到教皇希克斯都四世，再到蒙迪诺，直至维萨里，一段医学解剖的历史跃然纸上。1543年，维萨里的《论人体的构造》是对盖伦最大的否定，同时也像同一年出版的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一样带来了一次深刻的革命。文艺复兴直至启蒙运动带给我们一具不一样的身体！人是机器吗？我们为什么会生病？帕多瓦的莫尔加尼和法国的柏夏给出了不一样的GAZE。

那么，科学化的医学又是怎么兴起的呢？波特描述了实验室的作用，在不同的国度，以实验为基础的医学不断进步。从雷奈克的听诊器，到巴黎医院的临床实验，再到李比希的化学研究所。更遑论，巴斯德、科赫、梅契尼科夫等等。随之而来的是治疗与外科学长足的进步，以及作为治疗中心的医院出现。

当然，一部优秀的医学史作品，尤其是出自于波特之手，如果没有反思，没有批判，那就出奇了。波特的看法是，医学无所不包，无所不能，耗资之巨令人叹为观止，然而，却没了“人味儿”！医学不但成为“改善健康照护”的政治需要，同时也沦为先进的市场化社会中需求稳定成长的商品。需求的提升，导致医学目的更为模糊，国际政治受生物医学的法则支配，即“不强健，就灭绝”！当然，在对NHS以及美国的卫生保健政策做了对比后，波特坚定的认为医学面临着新的挑战与机遇，崭新的医学模式正在逐步生成中。

这是一本小书，但又是大家的小书。译者学养颇深，译文通俗流畅，译后记里，胡适先生发人深思的话语，值得大家思考。

“老实说，多数的中国人至今还不配做病人！不配生病的人，一旦有了病，可就危险了！”（出自《人与医学》1935版序言）

无疑，当合上这本小书，再仔细品味这段话，联想到当今的医疗卫生现状，以及吾国吾民的健康，更令人深思。

《极简医学史》（Blood And Guts——A Short History of Medicine，Roy Porter）【英】罗伊·波特 著 王道还 译 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6.1

（摩罗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