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珍的最新小说集《柒》在9月份出版了。这位曾经在2014年和2015年接连斩获第十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最具潜力新人奖的青年作家,三年之后向内转身,讲述了关于“一个人如何在世界上成为他自己”的七个热情故事。
9月28日晚上,文学评论家李敬泽,诗人欧阳江河、著名女作家林白、《当代》杂志前主编洪清波、新世相创始人张伟、《单读》主编吴琦和文珍七人齐聚单向街,与读者分享了关于《柒》的阅读和写作体验。那些需要独自泅渡的广阔大海与茫茫黑夜,得有人写出来。
《柒》,文珍 著,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文珍笔下的风不疾不徐,极有章法,地板上存留的细沙是时间的残骸
林白觉得,文珍具备很强的叙述能力,对生活有独到的见解。同样是处理情感,写两个人从开始到终结,林白说自己可能会写成一阵风,但这风是沙尘暴,漫天漫地,文珍则不同——“文珍的这个风有节奏、有章法,不疾不徐,不紧不慢。这阵风在房间里旋转,一直旋转到最后停住,地板中央剩下一堆细沙,这堆细沙就是时间的残骸。”
还有一个念头,林白必须得小声地说出来,那就是,如果案前有一本张爱玲的书和一本文珍的书,那么她相信自己会选择拿起文珍那本来看。
洪清波笑称自己是看着文珍“长大”的,而这个成长过程中出现的比较明晰的转向,是文珍从非常个人化的写作向公共化的过渡,作品中开始涉及越来越多的公共话题。
作为师长,洪清波也诚恳地提出了他的建议,“她能把很多坏人坏事写得合情合理,这说明她并不想通过写作批评什么,是要把这些人的不得已和无奈写出来,但是我觉得作品里最好还是能多一些剖析,多一些批评。”在他看来,从私人话题到公共话题转向的同时,也需要作者在善解人意之外,多一些冷峻的剖析。把“出轨”和逾越规则的事实写得很温暖,可能是洪清波在文珍的小说里不太能接受的那个部分。
左起:吴琦、林白、洪清波、文珍、李敬泽、欧阳江河、张伟
当我们所有的经历变得相差无几,她写出了属于自己的“原文”
作为新世相的创始人,张伟说,我们是新媒体,号称要紧跟潮流和流行,但在潮流和流行的背后,总有东西作为源动力,这是被我们称作“河床”的东西,而文珍的写作就越来越来趋向这个“河床”。“我也很高兴,尤其有时候发现自己做的很商业、很入世的东西和文珍写的很入世但更久远的东西经常发生交集。”
欧阳江河强调了文珍的两个身份:知识分子的身份和北京大学的身份。在他看来,文珍汲取来自这两种身份的营养,并且把它转化成了一种叫“原文”的东西。“很多人的写作没有原文,人云亦云,把名字遮住以后,看他/她的语言、主题,你会感觉文字的味道、对时代的理解、意识形态、流行性、小资的东西都差不多。我们现在吃的东西、看的电影、听的东西都差不多,写得也挺好,就是没有原文。”欧阳江河说。
“原文”是一种独特性,哪怕是写我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我们所遭遇的都相差不多,尤其文珍这一代年轻人,还来不及遭遇像上一代那样的稀奇古怪的事——写的主题差不多,感受差不多,疼痛感差不多,忧郁差不多,领悟差不多,在所有这些差不多之上,文珍却在小说的意义上写出了她的原文,非常微妙。文珍可能没有特殊的经历本身带来的馈赠,她的经历是一些普通的、特别不好写的东西,校园的、青春的、爱情的、男欢女爱的,基于这些,文珍却做出了一道美味的文学晚餐,在其中,还有欧阳江河发现的,将小说和诗歌两种文体综合后所构成的诗意探索。
当我们谈论“文艺”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
李敬泽认为,文珍的读者群体很明确,除了文艺青年就是文艺大叔或者文艺阿姨。“我觉得文艺没什么不好意思,我自己有时候也要告诫自己不能那么文艺,但是实际上当我们谈论文艺的时候,谈论的是我们对于生命中那些复杂的、微妙的、难以言语的、脆弱的东西的一种执念、一种感受力。”
李敬泽这样描述阅读《柒》时的感受:我坐在房间里,外面阳光普照,看到她写沙漠,我感觉房间里同样有风吹着细沙打转,那不是自然现象,那分明是时间、是命运、是人生陷于自身之中无从解脱的孤独。
吴琦觉得,读文珍的小说,会觉得作者就像是一个对八卦和传闻久久不能忘怀的人,她一直在那里听,一直想从这里面追问,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哪怕对于所谓的出轨故事师生恋,她也会停在那个楼道里看两个人为什么拥抱,拥抱的心情是什么。所以作为读者有时候也会不好意思对此视而不见,“当一个作家那么真诚地站在那里,不愿意走,你会悄悄地站在她背后,因为她的真诚和勇敢使你很难拒绝。”
文珍
“我只想写出一段生命的历程”
文珍自己回应说,我只想写出一段生命的历程,未必是针对少男少女的;倘若能跟不同年龄段的读者发生共鸣,这对我来说更是莫大的荣幸和加冕。所以我其实也不太想谱系、位置、野心这样的问题,因为我觉得最重要的始终都是人心。
有读者问文珍对她影响最大有哪些,文珍提到了托尔斯泰、福楼拜,鲁迅和张爱玲,末了她补充一句,“我是喜欢托尔斯泰多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类人。”
纳博科夫曾经在美国的大学里讲授俄罗斯文学。一次在课堂上,纳博科夫拉上了教室的窗帘,关掉了所有的电灯,他打开左侧的一盏灯,对学生说:“在俄罗斯文学的苍穹上,这盏灯是普希金。”接着,他打开中间那盏灯,“这盏是果戈理。”他再打开右侧那盏灯,“这盏灯是契诃夫。”最后,他大步冲到窗前,一把扯开窗帘,指着直射进窗内的一束束灿烂阳光,大声地朝学生们喊道:“这些!就是托尔斯泰!”文珍作品里那些关于爱与生活最温暖的念头,似乎有了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