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说的是人生的两头,生和死的两个端点,不着一缕。但在从生到死的漫长的人生中,人和物是时刻不可分的。
冯唐很好地诠释了李白的诗句,人生得意须尽欢,他正处在人生的劲头儿上。从医经商,他是态度严谨的行业精英;而对于文学创作,他亦独有一套审美。当人们吐槽他的作品时,他认为没有吐槽就没有生活。他把吐槽当作一面镜子。吐槽是照镜子,大米油盐茶瓷器,是生活的必需品,没有会活不下去;没有镜子,不会活不下去,只会蓬头垢面。对他来说,做医生是治病救人,就是缓解痛苦,其实绝大多数痛苦是根除不了的;写作也是缓解痛苦。医生缓解的是身体的痛苦,写作缓解的是人心的痛苦。
冯唐,1971年生于北京,诗人、作家、古器物爱好者。2012年人民文学杂志“未来大家”Top20之首。1998年,获协和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博士。2000年,获美国Emory大学MBA学位。代表作:长篇小说《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万物生长》《北京北京》等,短篇小说集《天下卵》,散文集《活着活着就老了》《在宇宙间不易被风吹散》等,诗集《冯·唐诗百首》等。
□本期对谈嘉宾 冯唐
1 如果说作家与医生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我想可能是“痛苦”。医生缓解身体的痛苦,写作缓解人心的痛苦。
李金哲:我们先从你的身份说起。几乎在你出版的每一部书中,都有一份很光鲜亮丽的简历。医学博士、前麦肯锡全董事合伙人、华润医疗创始人……你微博的简介却很简单,只是一个“诗人”。为什么?
冯唐:我是一个诗人。我的出版商说,《冯·唐诗百首》是最近十年卖得最好的诗集。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认可作为一个诗人的我。
人有着多种身份,就像标签,有的是自己贴上去的,有的是别人贴上去的。人活一世,身上就会糊满一层一层的标签,人生多艰,撕也撕不掉。但要保持清醒,认清自己的本心。我的本心,是一个诗人。
对我来说,诗人不仅意味着写诗;诗人是发现者,挖掘者。发现生活,挖掘人性——从古至今,这是诗人的本职工作;或者说,这才是诗人。“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能够发现这个生活场景,能够描述出这个场景中人心的感悟,才是诗人。现在读《诗经》中的这几句,好像很平常,很简单,那是因为它已经融进了我们的血液,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了。在《诗经》的年代,它刚被唱出来的时候,是石破天惊的。不仅是我写的诗,我的全部文学创作,都是冲着这个目标。
李金哲:在众多身份中,你似乎哪个都不耽误,经商和出书可以并行,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天赋,以及这些角色在生命中各有怎样的分量?
冯唐:人一辈子不能只干一件事。一辈子只写诗,多傻啊,也养不活自己。
中国的诗人,中国的文人,都是多面手。苏轼,既写诗写词,也写文章,还是书法家和画家,还参政议政,主业其实是做官,当然他做官比较失败,不识时务,被贬来贬去。但他的诗词,开创豪放派,他的文章,名列唐宋八大家,他的书法名列宋四家。他在每一个领域,都做到了最好的境界。能做到最好的境界,这是天赋,是老天给的。在这方面,老天不公平,谢灵运说过,“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曹植)独得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从另一方面来说,老天给了你这些,就要尽力去用,物尽其用,才尽其用,才不辜负老天的垂青。你比别人聪明,就要把聪明劲都使出来;你比别人跑得快,就要去竞赛,去跑。不能懒,不能靠才华混日子,得过且过。老天给了我写作的才华,我就要把这分才华尽情地用,尽情地写,一直写下去,这是我的责任。
同时,老天怕我太穷,又给了我经商赚钱的能力,让我能生活得好一些。我是职业经理人,我就努力去经商,一为老板负责,二为老天负责。
写作和经商,都是我的生活。二者不冲突,努力做好最重要。谢谢老天!
李金哲:细数你涉及的领域,除了医学、商业、出版、电视、电影外,去年还增加了脱口秀节目。你拍完了《搜神记》第一季,专门搜罗各行各业的“大神”,感觉怎么样?
冯唐:其实是搜罗一些朋友,把他们不为人知的技能、特点展现出来。第一次完整地做一档视频节目,很忙碌,很开心。
李金哲:那么多职业你从事过,有没有什么是你不能从事的?
冯唐:有很多。比如做妈妈。妈妈很伟大,天赋所限,做不了,很遗憾。开个玩笑。
还是有很多的职业做不了的。我喜欢跑步,但我做不了运动员。我喜欢美食,但我做不了大厨。其实,不用在意结果。做不了运动员,不妨碍我跑步;做不了大厨,不妨碍我品味美食。关键是喜欢,喜欢了就去做。
李金哲:相比很多70后作家,他们更多是以文学为志业,很少身兼多职,以获文学奖或者在百年后流传为追求。在你看来,你追求怎样的文学人生?
冯唐:他们是职业作家。同时,还有一部分没有把写作作为职业。比如我的一个出版商沈浩波,也是70后,诗人,同时是做一个很好的出版公司。
50后、60后,那个时候受时代局限,人都要有单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在单位还不允许兼职,在萝卜坑里想当白菜,叫不务正业,所以作家成了一门职业。到了我们70后,就业自由了,爱干嘛干嘛,有的身兼多职,也有人不爱分心,以文学为志业。这是时代的变化。
是不是把写作作为职业是一回事,写作的追求是另一回事。写作是个很残酷的行业,因为你面对的不仅是现时代的读者,还有你未来的读者。做厨师,只要让正在吃菜的挑剔顾客满意;写作不行。“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过去的读者一直读,现在的读者还在读,未来的读者也要读,读了还有感触,还觉着美。这个我们不知道名字的诗人,是三千年前的,名字没有了,他写的诗还在。
我的写作不敢乞求留存那么长时间。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三百年。希望三百年后还有人读我的诗,读我的书,然后说一句“写得还行”。我的文学人生,我的写作,就是向这个小目标一路狂奔。
写作太残酷了,五十年一百年后,能够有两三行文字被人传颂,都是了不起的事情。
李金哲:你的其他身份对你在文学界的位置有没有什么帮助?
冯唐:我不知道我在文学界是什么位置。因为很少参加文学界的会,也没有获过特别的文学界的奖,也很少参加他们的饭局,我想,可能对于文学界来说,我是一个界外人吧。既然在界外,就不存在位置。有句诗,“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在界外,广阔空间,可以任意耍。
李金哲:你是理科生从事职业往往需要理性,而文学创作则是感性的事。医生职业要求在手术台上必须精准,不能有一丝闪失,也是和生命与死亡最接近的职业。这种逻辑思维和职业属性下,你看待文学创作、表现人物上和其他作家有哪些不同?
冯唐:其实我做医生的时间不长,就转行了。“医生和作家”这个话题,其实,可能医生比作家更适合当作家。往近里说,余华做过牙医;远一点,鲁迅学过医。国外的大师,契诃夫、毛姆,都学过医。如果说这两个职业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我想,可能是“痛苦”这个词。医生每天面对着病人的痛苦,各种各样的病症,各种各样的痛苦,每个病人表现和忍耐痛苦的方式又不同。做一个好医生,不仅要有好的医术,还要有好的、细腻的、能够感受到病人的痛苦的心。做医生,最深切的体会就是“人生是苦”。写作也是这样。写作表达的是“人性”,人性纠结,各种苦。
对我来说,做医生是治病救人,就是缓解痛苦,其实绝大多数痛苦是根除不了的;写作也是缓解痛苦。医生缓解的是身体的痛苦,写作缓解的是人心的痛苦。
我把人性中的纠结,通过我的认识、我的写作,表达出来,传递给读者。读者看了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其他人也有这个问题,“吾道不孤”,自己不是天下独一份的变态,觉着舒服了。因为我对人性体察得比较细腻,比较深,有时候我会给一个药方,读者看后有所受益,写作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在这一点上,我和其他的好作家是一样的,我们关注的都是人性。
李金哲:高压的精英职业,是否会让你形成逆反心理,在手术台上越严谨,在文学上就越百无禁忌?
冯唐:文学本来就没有禁忌,有禁忌的不叫文学。
做事严谨,写作放肆,这不是逆反心理。“立身须谨慎,为文须放荡”,也是句古话,有道理。当然,有的作家“立身”和“为文”都放荡,像亨利·米勒,只要自己高兴就行。我从事的职业,无论从医,还是经商,职业守则中就要求严谨,要求一些禁忌。但写作,没有禁忌,不能有禁忌。
2 我喜欢照镜子。大米油盐茶瓷器,是生活的必需品,没有会活不下去;没有镜子,不会活不下去,只会蓬头垢面。
李金哲:这几年你的关注度越来越高,大受文艺女青年追捧,同时也长期“忍受着”各种各样的吐槽。
冯唐:谢谢读者,谢谢文艺女青年。在这个年代,坚持做一个文艺女青年不容易。
刚过完春节。我想文艺女青年们的春节会不太好过,未婚的被逼婚,已婚的被逼生娃,生娃的被逼生二胎。文艺而且女而且青年,永远的文艺女青年,实际上,就是一个永远战斗的过程。与庸常而且灰蒙蒙的日子战斗下去,看不到风吹云开见月明,需要顽强,需要韧性,还需要一点点人性,还需要幽默——其实,这才是生活的意义。
总是有人说,文艺女青年脱离生活。我觉着,文艺女青年才是最懂生活的真谛的人。永远文艺,永远女青年,一个美好的人生。
李金哲:那你怎么看待各种吐槽?
冯唐:没有吐槽,没有生活。我喜欢看对我的各种吐槽。吐槽是面镜子。我喜欢照镜子。早期中国最大的出口商品,不是茶,不是瓷器,不是大米油盐,是镜子,铜镜。日本考古发现了很多古代的中国铜镜。大米油盐茶瓷器,是生活的必需品,没有会活不下去;没有镜子,不会活不下去,只会蓬头垢面。镜子的作用是让生活产生现实感——一个和自我认知不一样的“我”出现在你的面前,挺有趣的。生活充满各种乐趣,吐槽和批评是其一。
李金哲:那你在意吐槽吗?尤其是那些比较狠的。
冯唐:我爱看吐槽,不代表我会在意,或者按照吐槽、批评修正自己。
吐槽和批评,只是别人对我的看法,只是一个影子,不是“我”。我还是我,本一不二。人在日光下,总是有影子,盯着影子走路会撞墙。
李金哲:六年前,柴静在一篇文章中评价你的写作是“由男性荷尔蒙驱动的写作,不容易有共鸣”,但是你的文字“真是腥,鲜”,我也好奇你的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你的“文脉”是什么?
冯唐:柴老师是严谨的人。一开始你说我“大受文艺女青年追捧”,这说明有很多女性对我的写作有共鸣,也说明柴老师不是文艺女青年了。你说的“腥、鲜”的东西,其实就是人的身体,就是人性,就是文学。
刚才我们说到《诗经》,有“杨柳依依雨雪霏霏”这样很美的句子,也有另外的很美的句子,“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还有我们常用的成语“忧心忡忡”,“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没见面心里挂念着,不高兴,接下来的句子是“亦既觏止,我心则说”,见了面并且“觏止”。孔子懂文学,他删诗经,没有把这些东西删去。反而到了后来,儒家的后辈们,讲“存天理灭人欲”。人欲怎么能灭呢?又怎么能灭掉呢?
人性、人欲,是文学的永恒主题,时代不同,表达的方式不同,表达的侧重点不同。我处在当下这个时代,用我的方式,表达得比较充分,受到一些读者喜欢。但它的根,也是文学的本质,是人性;它的源头,就在《诗经》那里。
3 人性中的这根“针”时不时地扎我们一下。除了衣食住行的满足,我们还向往其他东西,比如荣誉,比如爱,比如快乐。
李金哲:越百无禁忌似乎越能引发争议。从《万物生长》开始,一方面让你收获了大量关注,另一方面也背负了不解与骂名。你当初想要翻译《飞鸟集》的初衷是什么?它的命运对你有没有什么影响?
冯唐:其实,翻译《飞鸟集》没有特别的初衷。当时我从华润辞职,有一段空闲时间,我的出版商路金波就来游说我——出版商喜欢压迫作者,不爱看作者闲着,要给我找点事情做,我们就商量了翻译《飞鸟集》。另一方面,泰戈尔是20世纪亚洲很重要的诗人,不仅仅是中学生读本,过去的译本年代太久了,《飞鸟集》需要新译本。我国的传统是“尊老”,这有好的一面;但“以老为尊”就不那么美好了。古董是老的好,但老的并不都是古董。
《飞鸟集》引发争议,出乎我的意料,但对我没啥影响。那段时间,我天天在微信微博上转发批判我的文章。
李金哲:你的诗歌作品《冯·唐诗百首》,诗歌圈子持什么态度和评价?你又如何看待自己的诗歌在诗坛中的位置?
冯唐:我在诗歌圈之外,所以不了解诗歌圈对我的态度。圈外的好处,就是不用“画圈为牢”。行业的圈圈,有时候是个挺不好玩的东西,因为一个圈圈就那么大,圈圈里都是熟人,所以我们经常看到的文学圈、诗歌圈的评论文章,都是好话、套话、片儿汤话,漫天飘。很幸运,从一开始,我就不在文学圈、诗歌圈里,可以不受圈圈的影响,不受圈圈的局限,可以不在意在圈圈里有没有、有什么样的位置。
我的写作,不论小说还是诗歌,就是闷头写,自己喜欢;然后出版,读者喜欢。我写得开心,读者读得开心,这对我来说是重要的。
李金哲:《女神一号》是你近几年的新作之一。社会学家李银河评价这本书,说你是地地道道、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纯文学。这本书为什么会给人“纯文学”的印象?你如何判定好的文学?
冯唐:银河所说的“纯文学”,有一个语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似乎冒出来一个说法,就是卖得好的叫畅销书,卖得不好的叫纯文学。我的书卖得挺好,某些人可能有点微词吧。实际上,好的文学永远会卖得好,卖得不好只能说明写得不好,和文学的纯度无关。《尤利西斯》在欧美一直卖得好,一出版就被抢购一空,现在首版只能在拍卖会上见到了。狄更斯、巴尔扎克,不仅书卖得好赚的版税多,书的朗诵会票也卖得好。就中国来说,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一年四五十万册的销售量,超过绝大多数当代小说的销量,这就是好文学的魅力,也是好文学的市场。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要相信读者,他们才是真正读书的,有的时候,批评家不一定读书。
李金哲:这部作品你说你意在深挖人性,解决精神层面的问题,这个读者该如何理解?
冯唐:人性,或者说人的心,海底针,藏得很深,扎得很痛。在宗教的时代,人们会去信仰,去修行,一般人可以以此缓解现实生活的痛苦,舒缓那根“针”带来的痛苦。长期的修行,可以产生“超验”,中国叫“天人合一”,印度叫“空”,基督教叫“神爱”。这种体验很难获得,要经过长期的、刻苦的修行,有整个的方法和步骤,不是那么简单。到了这个阶段,属人的痛苦与快乐,就很容易看清楚看破了。
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有些方法已经不管用了,但人性中的这根“针”还在,时不时地扎我们一下,我们叫它“欲望”,或者叫其他词汇。除了衣食住行的满足,我们还向往其他东西,比如荣誉,比如爱,比如性,比如快乐。《女神一号》所写的,就是这样一个“向往的过程”。读者可以通过读这本书,读这个“过程”,获得自己的体验和理解。每个人的体验和理解也许不同。
李金哲:对你而言,你如何看待男欢女爱,如何看待内在欲望?
冯唐:男欢女爱,孔夫子说,人之大欲存焉。“大欲”,盛大的、茂盛的、生机勃勃的人性,存在于这里面,也从中喷发出来。人的生命力、创造力通过它体现,人的痛苦与欢乐,也通过它表达。孔夫子和弗洛伊德,远隔三千年,不同文化传统,说的都是一个意思。
李金哲:从本质上,如何看待男人和女人?
冯唐:这是个大哉问。在我看来,看到底,看到人性中的那根针,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但每个人的外在表现形式不同。
4 想对青年读者说,美是人生中第一位的。人生多艰,发现美,欣赏美,会过得轻松。而读书,享受读书的乐趣,最重要。
李金哲:暂别情欲,你最近转向了物欲,比如讲恋物的作品《在宇宙间不易被风吹散》。听说你睡觉都要摸着你的古玉、茶盏等宝物,这是戏称还是真的?为何此时要转入恋物的主题?
冯唐:睡觉时摸着玉,这是个玩笑。玉在手边,随时摸一下,这是真的。不是此时转入“恋物”,而是一直“恋物”,只不过出版了这本随笔集,被放大了。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说的是人生的两头,生和死的两个端点,不着一缕。但在从生到死的漫长的人生中,人和物是时刻不可分的。我对物的态度是,物尽其用,物尽其美,一是不要浪费物,二是从中发现并且欣赏它们的美。这样才不辜负物对人的奉献,才会让生活中充满美的细节。
《在宇宙间不易被风吹散》不仅写到了古玉、茶盏,也写到了手表、风衣、茉莉花茶,不仅古董有美,一杯茶一件衣服也有美。最重要的,是要去发现,去欣赏。
李金哲:你的作品中,不少是以北京为背景的故事,而北京文化的缩影则是四合院。在老北京的概念里,北京的四合院是“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据说你在后海也有一处四合院,你的四合院是什么样子?有着怎样的风景?
冯唐:“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哈哈,这是土财主,不是老北京。还有一句话,“树小屋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说的是暴发户,也不是老北京。
“老北京”这个词的重心在“老”。还好,我的院子里有颗老树,屋子也是老的——都没有暖气,冬天挺冷。风景最好的是春天和秋天,坐在树下喝喝茶,看看悠远的天空,天空和内心都是空荡荡的,清澈的,让人迷醉。
李金哲:如今的北京已经不是梁实秋、郁达夫等散文中描绘的北京了,对于那个北京你有向往吗?你作品中还写到作为大都会的北京,你觉得它仍旧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冯唐:吾生也晚,没有赶上梁实秋和郁达夫描绘的北京。五六十岁以下的人,都没有赶上。错过了那个时代,就永远错过了。能够读到他们对北京的描述,挺好。文字传递出来的,都是美好的东西,如果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北京,有那个时代的苦恼,比如打仗,比如下雨两脚泥,比如从琉璃厂到清华园走路要三四个小时,坐马车或人力车也快不了多少。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土。大都会的北京,吸引我的是活力,人来人往,男人女人,互相调合,生机勃勃。当然,太多高楼大厦,很多应该保留的东西没有保留下来,这是历史的创伤。
李金哲:早期你引发读者关注是因“万物生长”三部曲,随后出版人路金波推出了你的五卷本文集。每一个走红的作家背后都和出版商有着不能割舍的关系,现如今果麦、磨铁、博集、新经典、甲骨文、理想国,涌现出了一批优秀的民营出版机构,你本人在挑选书商上有哪些考量?
冯唐:金波不仅是我出版商,也是我的好朋友。一路走来,共同富裕。感恩。
我和果麦、新经典、中信合作过,也会继续合作下去。和其他出版商,有的也是好朋友。他们都是中国出版业的中坚力量,很感谢他们持之以恒地为读者贡献好书。我更多是作为一个读者,默默地买和读他们的书,不是作为一个作家和他们打交道。
我没有“挑选”的出版商,也没有特别的考量,看缘分。先做朋友,某个时候一拍即合,就出版了一本书。
李金哲:那从你个人阅读书目上来看,有没有自己偏好的书商?你觉得他们的存在在引领国民阅读上有哪些裨益?
冯唐:个人阅读上,没有偏好的出版商。现在他们出的书都是五花八门,品类太多,我只能读自己感兴趣的部分。我想,他们对国民阅读的贡献很大。但这方面我不是专家,说不了什么意见。
李金哲:如今十几部作品写过去,有写姑娘的、写历史的、写商战的,你觉得哪类题材你写起来最得心应手?
冯唐:我写的一直是人性,某个题材合适我想写的人性的某个面,光能透进去,能呈现出我想要的效果,我就用那个题材。
一部作品,重要的是我对人性的挖掘深不深、表达的好不好,不是是否顺手。从另一方面,写作是困难的,作家如果因为某个题材写的太得心应手,就一直写那个题材,那可能就有问题了。好的作家,要给自己难度,然后跨越这个难度。
李金哲:回顾你的创作历程,你如何评价你的这些作品?
冯唐:自己评价自己总是不准的,让读者评价,让未来的读者评价,也许比较好。
从个人来说,我对自己的作品比较满意。一直在写,一直在爬山,山巅在那儿,而我没有退步没有走歪路,一直往上走。
李金哲:在你的读者群里,大多还是80后、90后,甚至00后偏年轻的读者,以你丰富的职业背景、文化背景,你想对这些年轻的读者说些什么?
冯唐:美是人生中第一位的。人生多艰,发现美,欣赏美,会过得轻松。而读书,享受读书的乐趣,最重要。(文/李金哲)返回腾讯网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