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整合医学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华医学会消化病学分会主任委员樊代明院士近来已经在国内进行了数十场有关整合医学的演讲。全国的消化病学专家和医生几乎都听过了这个演讲。在赞叹樊院士的天才演讲才能之余，我们总要知道整合医学是什么。本人有幸在两年内听过三次樊院士的这个演讲，总结起来有这么几点：全科医生的培养，医护的整合、基础和临床的整合、要认识是生病的人而不是人的病、中西医的整合等等。前面几点是一直以来所有专家、卫生管理者和医生的共识，并非整合医学的重点。重点其实在最后一点，就是中西医的整合。而这也是国际上整合医学（integrative medicine）的概念。
整合医学的主流并不讨论什么医学人文、全科医学培养的问题，因为那有专门的机构和医学从业者在做，轮不到整合医学插手，他们也不感兴趣。整合医学其实就是要把主流医学和所谓的补充替代医学整合，在不放弃现代医学正规诊疗的基础上，把非主流的替代医学治疗整合进来。如果在中国，那就只能是中医了。所以如果樊院士要推动整合医学，除了在现有医疗管理的框架内再做点强调和加强的工作，亮点只能是院士推动下的中西医结合。不信可以搜索一下中文的整合医学网站，首页就是一个中医荟萃。凭借樊院士的地位和天才演讲，以及现在有关中医的社会和政治环境，我一点也不奇怪在樊院士的领导下，新时期的整合医学会在短时间内大放异彩，但是长期如何却不敢说。因为整合医学目前在国际上处境尴尬，不知道樊院士在热推整合医学概念时，是否仔细调查过学界的反应，咨询过国外的同行？
之所以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我抱着学习的态度，在维基百科上查了一下integrative medicine的相关内容。不查不知道，查了以后出了一头冷汗。维基百科上整合医学的词条内容很短，却信息丰富。首先提到了整合医学的几个主要支持者：
第一个，Deepak Chopra，美籍印度人，可能是美国最富有和最著名的替代医学专家。据美国《时代》周刊2008年报道，Chopra是一块批评的磁石，主要批评意见是他给了病人虚假的希望，使他们脱离了有效的治疗。
第二个，Shiva Ayyadurai，美籍印度人，电脑天才，15岁上高中时就制作了一个办公室交互邮件系统，他把它命名为“EMAIL”，和email不同的是大写。在电脑科技发展史上是个争议人物。他对整合医学的主要贡献是创建了“健康系统”教育公司，主要传授印度医、中医等替代医学。
第三个，Andrew Weil，哈佛大学生物学毕业。鼓吹omega-3脂肪酸、维生素D、草药养生，反对循证医学，曾两次登上《时代杂志》封面。
第四个，Prince Charles，没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查尔斯王子。1993年成立“整合健康基金”，2010年该组织因造假和洗钱指控被关闭，前主管被抓。整合医学在英美两大西方发达国家都被宣传和发展。英国Bukingham大学和Westminster大学都曾成立专门的整合医学机构，但前者已被撤销。《新英格兰杂志》前编辑Arnold S Relman、《英国医学杂志》都曾对整合医学提出批评，维基百科原文引述前者观点如下（本人翻译）：“毫无疑问，目前的现代医学实践亟需改善其与患者的关系，就如同Weil（译者按：是上面的Andrew Weil。）和医学界内部批评的那样，他们的批评还是有道理的。并且一些少量现在正在使用的所谓自然治疗和康复方法，经过检验被证明安全有效也是毫无疑问的。这也不过是过去一些重要的治疗药物和方法进入标准医学实践的路径。主流医学应该继续对检验一些经过选择的非常规治疗保持开放。然而，在解放思想的同时，这个国家的医学发展不能丢失科学信念，或者降低对理性思考和证据原则的要求。
现在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两种医学整合的‘整合医学’：一种叫传统医学，一种叫非传统医学。另外，也没有Andrew Weil和他的朋友们经常要我们相信的那样，有所谓的两种思维方式，或者两种发现治疗有效还是无效的方法。最好的医学实践要求所有治疗都必须被客观的检验。最后，只有通过或通不过检验才能证实它们有效还是无效。这样所谓‘替代’还有什么合理性吗？”
美国也有专门的研究机构，设立在大名鼎鼎的NIH下属的“国家补充和替代医学中心”（NCCAM）。关于这个机构，2009年《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文章报道，随着医学研究经费的缩减，很多医学专家和科学家提出了一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要求：关掉NCCAM！
其实说到NCCAM，从《华盛顿邮报》的这篇文章来看，和中国政府在中医问题上的处境差不多。中医界很多认为政府现在对中医的管理是在扼杀中医，认为让中医生和现代医学从业者一样考取执业医师执照是对中医的不公平，另一方面，近年来政府对中医的支持受到越来越多的批评。NCCAM一方面来自医学界的批评，认为它不该在NIH中占有一席之地，它所支持的研究内容大多无效，耶鲁大学医学院神经病学专家Steven Novella说：“正在发生的事实是NIH正在支持使替代医学市场化的研究”，“是给不合法的治疗披上合法化的外衣”。而另一方面，NCCAM又受到其强力支持者的批评，参议员Tom Harkin是NCCAM成长中的重要人物，是在他的努力下，NCCAM的规模和资金翻倍增长。Harkin表示对NCCAM的工作很失望，“我们当时的想法之一是研究和证实替代疗法”，“坦白的说，现在这个中心的工作重点是否定什么，而不是发现和证明什么”。对此，批评者认为这说明了Harkin对科学工作的无知，科学研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为了检验假说。连现任NCCAM主任也不买账：“我们不是这些方法的支持者，而是让这些研究更严谨，并且保证客观。”目前为止，NCCAM对多种替代医学的研究结果均显示无效，或者仅仅是安慰剂效应。
总的来说，整合医学在发达国家处于尴尬的地位，虽然催生了少数富人和名人，但不被主流医学界所接受，患者从中受益的可能性也不大。樊院士的演讲除了带来掌声和欢笑，究竟能给中国医学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作为一个浅资历的消化科医生只能拭目以待。
（摩罗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