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川先生(1919-1976年)是我国上世纪50至70年代最负盛名的诗人之一。从1955年发表《致青年公民》开始,他先后创作了《向困难进军》《望星空》《甘蔗林-青纱帐》《祝酒歌》《团泊洼的秋天》《秋歌》等许多优秀诗作。其长篇叙事诗《一个和八个》早已被第五代电影导演搬上了大银幕,今年,同名电视连续剧也已拍摄完成,即将播出。
今年9月2日是郭小川诞辰95周年,郭先生的女儿郭晓惠女士应三晋都市报社、山西省社科院诗歌研究中心之邀,在省委宣传部、省作协的支持下,再次来到山西,探寻父亲的祖籍——山西省寿阳县朝阳镇草沟村,并向记者讲述了父亲与故乡的不解之缘。
郭家曾是“寿邑望族”
郭晓惠女士从中国人民大学外语学院退休已经几年了,今年春天曾到山西五台县支援扶贫,并顺访太原,查问郭家祖籍的地点。
她告诉记者,她30多岁回家乡河北省丰宁县凤山镇时,就知道父亲的曾祖父名郭泰,是从山西来到口外的。郭泰共有两房妻子,一位李氏在山西,一位袁氏在凤山;“二妻共育五子,父子六人都有很高的文化。凤山我家祖坟上只有袁氏老祖,说郭泰后来回归了山西老家,在凤山留下了一妻三子,生儿育女,繁衍至今。”
在凤山,她看到本家族人传下来的一本毛笔手写于“中华民国二十四年二月”的《郭氏宗谱》,据其记载:“郭氏祖贯本雁门崞县南桥人也,自大明嘉靖年间(公元16世纪),始祖名才胜者,肇迁于兹。”“始祖才胜,崞县南桥人,家贫贸易,因至寿邑。寓狄那村兴福寺,福德兼优。因得绿林遗财。彼时大明万历年间,本地人贫甚,庄屋田产,遂买大半。因卜居于此。为峪口吴家甲户。娶妻李氏,生子六人。闻翁家业颇厚,亦迁居于此,生子四人。翁后让与南河庄屋田产一所,留传至今。亦子孙繁衍,为寿邑望族。”从那以来,丰宁的郭家人一直想弄清“寿邑”究竟在哪儿,也曾有人来到山西探访,了解到“寿邑”应是寿阳,但不知“狄那村”在哪儿。
经过太原的朋友帮助查问,“老根”的地址找到了,即寿阳县朝阳镇草沟村,古称“狄那”。寿阳草沟村找到郭家人
寿阳历史悠久,文化资源丰富,春秋时期为马首邑,西晋太康年间建县,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境内风光秀丽,有方山国家森林公园、清代名人“三代帝王师”祁寯藻故居、刘胡兰式的女英雄尹灵芝烈士陵园、文昌阁等多处名胜古迹。
2014年8月20日,在寿阳县文联主席赵亚明,县文化馆馆长兼县作协主席白长生,县委宣传部舆情办主任吴海明等人的陪同下,郭晓惠来到寿阳县朝阳镇草沟村,在村委会和村支书郭志忠、村主任潘宝林,以及村里的几位老人座谈,其中有六位已经六七十岁,年纪最大的是79岁的郭炽昌老先生。他们一边翻看家谱,一边热烈讨论,一会儿,就找到了共同祖先的名字,即14代前的“郭才胜”。然后,溯源而下,认明本村郭恒、郭志忠(67岁,与支书同名)、郭玉年是郭晓惠的同辈兄弟。还有一位据查应是郭才胜的第17代后人,对方拿来一个小本子,记有其父亲写下的祖先名字,其中三人出现在郭晓惠带来的家谱中。
午后,一行人又来到草沟村郭家老宅,踏上青石台阶抬头仰望,可见一处古朴沧桑的门楼。“这砖雕真精细啊!”郭晓惠叹道。这座四合院虽已废弃多年,长满杂草,但屋旁有几株向日葵充满生机,像是在憧憬着前方的希望。
县文化馆馆长白长生说,草沟村曾经是县里有名的十大文化先进村之一,历来重视文化教育,现建有一处文化基地。村支书郭志忠说:“我们要讨论讨论,看能否把这处老宅修缮一下,办一个郭小川纪念馆?”
当天,郭晓惠向草沟村村委会和全村乡亲,以及县委宣传部赠送了《郭小川精选集》和家人编写的《郭小川画传》和《郭小川纪念文集》。她在扉页题词:“家乡故土,天地长存,亲人永在,血脉流传。”旋即,又双手合十,向诸位家乡人躬身三拜,表达内心的无限乡情。
找到了祖籍与亲人,郭晓惠显得分外高兴:“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其实一个人的一生是渺小的,找到了血脉的传承,就好像延长了短暂的生命,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和对于文化传统的责任。”更令她称奇的发现是,草沟村的郭姓人虽然与她家人远隔多代,但面貌上仍有许多相似之处。
郭小川太原参加八路军
1919年,郭小川出生在河北省丰宁县凤山镇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教师父母年近40岁才得独子,所以给他起名“郭恩大”。他很小就开始识字习文,习练书法,10岁就站到桌子上为镇上的国民女子小学题写校名。1933年,日寇侵占热河,他随全家离乡背井,坐在一辆骡车上颠簸了五天,逃到北平。
少年时代,郭小川就“过早地同我们的祖国在一起负担着巨大的忧患”(《向困难进军》)。“一二·九”运动后,他积极投身于抗日救亡的学生运动,是党领导下的民族解放先锋队文艺青年联合会的活跃成员,开始用诗歌作武器,参加了民族解放的斗争。1937年“七七事变”后,郭小川离开北平到达太原,同年9月20日报名参加八路军。
他后来写道:“我和田菲(好友、共产党员)去太原,是为了取道太原去延安的。在太原时,全国‘民先’总队长李昌曾开会动员平津学生去南京、武汉或留在山西工作,田菲有些动摇,我坚持去延安,而去延安的时间又确定不下来,路线搞不清楚,所以在太原停了20天左右。大约于9月15日左右,日本飞机轰炸太原时,田菲受了重伤,过了几天,他牺牲在川至医院中。我于是在极端的悲愤中,带着为他复仇的心情,报名参加了八路军。”田菲去世后,郭小川用砖头刻了一块墓碑竖在他的墓前,然后找到八路军太原办事处,以“郭苏”之名加入了八路军120师。当年9月23日或24日,他们被分配到359旅,随王震一起到了定襄蒋村359旅旅部。
从这年秋天起,郭小川在旅政治部的奋斗剧社工作了半年多,并在1937年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郭晓惠说:“这次来山西,到武乡参观了‘八路军太行纪念馆’,又到寿阳寻根问祖。我是在追踪先人的足迹,寻找父辈热血的流向。”“面对强敌的进攻,战士们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牺牲,是为了亲人、故土,也即祖国;他们的革命,就是奉献青春和生命,追求人生的真理。读读父亲早期的诗作,就知道战斗与牺牲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今年11月8日,在北京的中国现代文学馆,将举行郭小川95周年诞辰纪念研讨会,会上将展示遗稿并有朗诵活动。
郭小川诗歌两首
一个声音
“呀——”
你只响这么一声吗,好同志?
而战斗的骚音统治的峡谷里,你的声响在那爆炸和弹流的回旋之下,又显得怎样地低微与无力呵!
……你就那么猝然地
放倒你金属般沉重而壮大的身躯,好像喝醉了烈性的高粱酒,浪漫地关闭了你织着红网的眼睛。
好同志,你活着的时候,你年轻的灵魂永浸在战斗的沉默里。
直到你倒下去的一秒钟以前,你还在沉默地向前冲击,当你倒下去,最后告别我们,你又如此吝啬你的黄金的语言——
不是遗嘱,不是付托,不是呼喊,不是呻吟,不是哭泣,不是歌唱,也不是笑……
只是那单调的一声呵,有如婴儿来到世界上的第一声叫喊。
由于你那声音的感召,你的同志们立即奔驰而来,庄严地望望你,拾起倒下的长枪,射出未发的子弹又奔驰而去……
由于你那声音的感召,小鬼卫生员哭丧着脸走来,握握你的冷手,用一块白净的纱布
堵住你脸上那条血液的小河。
由于你那声音的感召,你的老乡们抬着担架踽踽而来,安置你在麻绳所编织的松软的睡处,举着你走向光亮的小路,光亮的田野……
(就这样,你安详地睡了……)
随后,你祖国草原的风暴,摹拟你的声音而歌唱。
你祖国天空的飞行合唱队——
那小鸟群也追踪着你,以童贞的音带唱它铿锵的生命之歌。
你的伙伴们在你辽阔的坟场,响起了憾天的凯旋的大合唱。
——1941年4月于延安,首刊于桂林《诗创作》1942年2月20日第8期,署名小川
我与枪
我不当古代高贵的骑士,我不做英飒的侠客;
我憎恶绞杀人类的刽子手,我是无数伙伴中的一个——
忠实的枪的爱者。
我枪闪烁豪光,我枪刺银亮,我枪七斤半重,我枪米达二长,我枪来复线像白色小蛇,我枪怀着耀眼的胸膛。
我枪扳机一动——子弹有如雨落雷声响。枪——我勇敢的青春呵!枪——我生命的卫士呵!我持枪走向永生,我持枪通过原野河流山岗城市与村庄,我的路是有仇敌的地方,我的路铺着太阳的红光。我卧时,枪如巨蟒伏草原,我立时,枪如野兔飞在禾苗间,
我冲锋,那枝枪呀
就化做一枝银色的箭
奔驰着,奔驰着……
直向敌人的喉咽。
我不当古代高贵的骑士,我不做英飒的侠客;
我憎恶绞杀人类的刽子手,我是无数伙伴中的一个——
未来的人类幸福的开拓者。
——1940年5月4日陕北绥德,首刊于延安《新诗歌》1940年11月1日第3期
本报记者李尚鸿实习生范盼盼文/图
(摩罗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