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刚参加完博士论文答辩后的一周,我便登上了前往纽约的飞机,趁着“医学生”的最后时光,前往美国费城天普大学医院(Temple University Hospital, TUH)进行为期3个月的实习。TUH是拥有700余张床位天普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及教学医院,位于费城北部,相对游客常常光临的市中心老城区,治安问题尤为堪忧。“一半地狱一半天堂”,TUH附近的居民较多是低收入的非裔美国人,毒品、枪杀、药物滥用、酗酒等使得该院能收纳各种情况的病人,多源的病种、复杂的病情、病人较差的依从性,该院的创伤外科中心、心脏中心在美东享有盛名。
我于2006年进入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临床八年一贯制专业学习。这八年美剧《实习医生格蕾》(Grey’s Anatomy)一直与我相伴,虽说之前也在Michigan大学进行暑期科研培训,这次可以亲身体验美国医疗,进入如此这般的美国医院,着实令我异常激动。
如今回味那时其中些许片段,仍感谢这段充实的时光。这三个月里,每天雷打不动5点多起床上班,平均每日待在医院12个小时,像是天天打满鸡血、斗志昂扬,只在周末躺在床上的时候,才发现肉体之疲乏。
“医生可以做到这份上”
在心脏科轮转的时候,我遇到一位肺动脉专科医生,看着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听说在美东地区是该领域数一数二的专家。跟随他门诊两个月,他对病人病情的解答深入浅出、生动详尽,让我不禁感叹“医患之间的交流”可以达到如此的高度。看病人的空挡,他还会详细耐心地和我解释他们的病情,再从生理、病理、解剖的“医学层面”进一步分析,说到关键时刻,他还举例用肢体语言让我加深理解。
美国医院门诊,医生大都先在自己的工作台前“预习”下一个要看病人的情况,再前往病人候诊的诊室。许多次,在打开门前,他所告诉我关于病人的情况,我可想见病情的严重程度,甚至幻想着即将见到是病怏怏的患者。而打开门的一瞬间,迎头遇到的是患者微笑地和医生打招呼,安详、宁静,下午窗外的阳光照进诊室,如同生命的那束光摄入房间,我知道是这位医生和他的团队运用的现代医学和病患积极配合的治疗,共同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该医生主导的肺动脉高压团队也与该院心脏外科合作完成富有高难度的肺动脉栓塞剥离。术前,他都会亲自过目每一位即将上台的病患,并送给他们一句话“我在病房等你们回来。”
他是一个好老师,因为我从来没有感受过有人可以这般解释专业问题,深入浅出,好懂,又有趣。
他是一个好医生,因为我也从来没有旁听过哪个医生对病人的病情交待可以这么“生动”,这么贴切病人个体。
在他那儿,我感受到了做医生可以达到的新境界。
“我还要继续学习”
遇到一位科室主任,每天穿scrubs穿梭病房,特别喜欢教学。我跟随他两周,他最喜欢的提问“Xi, what do you think about it?”我每天都能听上好几回。
每天早上查房过后,他会选一名住院医就一个特定的主题做相关介绍。大家就围坐在科里的一台电脑前,彼此分享,相互学习。每周的各种教学查房,总会看到他的身影,坐在前排听讲,提问、互动。
有一天查房结束,他说,“好想再读一遍医学院,我们当年都没有教HIV的治疗,也没有单克隆抗体的介绍。医学进步太快了,我还要继续学习。”作为行医路上刚刚起头的我们,也难免抱怨学医的苦与累,哀嚎医学考试,当面对早已独挡一面的学科牛人发出这样的人生感叹,不禁肃然起敬。
医学路上,终身学习,学习终生。
美国医生的培养
七月被美国人戏称为“死亡率最高的月份”,因为全国新一轮的住院医生刚好在这个月上岗。在我实习的三个月期间,恰好遇到七月,也“围观”了美国住院医的高强度生活。
每天6点,住院医开始查房,第一年的住院医巡视每一位自己负责的病人,回顾昨日检查,写今日诊疗计划。7点向高年资住院医汇报。8点或者8点半主治查房正式开始。12点左右查房结束,下午又继续完成上午未完成的病史记录、追踪检查、处理患者病情变化。普通的日班,也有可能晚上6、7点下班。如果值班前夜pre-call,晚上11、12点才能下班。如果值班call,那就是通宵,整夜都没有粘床的机会。
上班期间,他们是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没见到什么医生刷刷facebook,打打私人电话之类。看他们全情投入临床工作,不担心医闹纠纷,就那么为个单纯地做医生而工作,好羡慕!
和我同期在临床轮转的也有美国第三年和第四年的医学生。我从大学第五年临床见习算起,一直到第八年研究生临床轮转结束,也在中国医院学习四年。除去语言劣势,窃以为自己比美国第三年的医学生还是懂得许多的。可是,遇到四年级医学生,他们对疾病诊断的思路、临床资料收集、整理、再查询的能力便让我刮目相看了。那第三年到第四年,这短短的一年时间内,他们是如何“飞跃”的?
TUH根据第三年医学生所在的轮转科室,每天安排高年资住院医给医学生讲课。讲课的方式也很特别,住院医首先“娓娓道来”虚拟患者的“主诉”,医学生们根据仅有的信息进行brainstorm,列出可能的鉴别诊断。根据每条鉴别诊断,住院医会询问“需要补充哪些病史资料”,虚拟患者的“现病史”也至此逐渐展开。发散思维训练到此告一段落,缩小鉴别诊断的范围。再进一步讨论,就目前可能的集中鉴别诊断,需要什么实验室检查,可能有什么异常或阳性的结果。讲课结束前,住院医会给同学看检验报告,揭晓谜底,讨论治疗方案。每天中午用1个小时进行1个病种的讨论。科室里的所有主治、住院医都知晓医学生中午会有学习,绝不占用医学生的教学时间。“你们是来医院学习的,不是来打杂干活的。”足见对医学生临床教学的重视。
美国第三年的医学生生活比较接近国内的见习,进行各个科室的轮转,医学生也会排班,和住院医一起值班。医学生负责1-2个病例,在住院医的指导下完成病史采集、病情分析、治疗方案的制定。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他们更重视过程的完成情况,“how”“why”是上级医生经常提问的问题,要带着思考带着想法去学习、去发现、去完善。
医学院学习八年,对它的热爱是与日俱增的,回顾漫漫学医路,我知道这里大学同窗们和我对这份职业的执着和付出。在美国实习,看他们辛苦的工作、全身心的投入、对患者的重视、对生命的尊重,让我体会到对这份职业更强烈的热爱。生命如此灿烂美丽,值得我们尽一切可能的努力,去呵护它。
(摩罗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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